《我經過風暴》:風暴中,不只有被打的那個女人
郝煢
(資料圖)
今年的暑期檔,現實題材力度空前,前有《八角籠中》聚焦貧苦孩子的出路,后有《孤注一擲》直面電信詐騙的深淵。本周正式上映的《我經過風暴》,則是一部將目光對準被家暴女性的電影。
《我經過風暴》海報
影片一開場,佟麗婭飾演的徐敏和吳昱翰飾演的陳均,剛剛經歷了一場失敗的離婚。女方并未提交有力的證據,法庭不認同雙方情感破裂,駁回了離婚請求。連女方的離婚律師都直接“擺爛”,因為在他們的經驗里這樣的案子,十有八九都不會成功。
之后深陷家暴泥沼的徐敏,拼盡全力為自己與孩子尋求幸福自由之境,卻遭丈夫、家庭和輿論苦苦相逼。影片的背景設定在《反家庭暴力法》頒布之前,但事實上,即便有法可依的近年,家庭內部依然是暴力滋生的土壤。
除了展現暴力本身,影片更著力于展現被家暴者的處境和家暴現象難以根除的種種原因。風暴中,不只有被打的那個女人,風暴本身,也不僅僅是施行暴力的那個男人。
《我經過風暴》截圖
徐敏這樣的女性,在家暴受害者中顯然已經是天花板級別的“人類高質量女性”了,她有出色的工作能力,獨立的收入來源,原生家庭的父母也在身邊能夠給予支持。學醫的背景,從體制內離開去企業,說明有不錯的學歷和社會關系,能夠不被施暴者PUA,始終保持清醒的自我認知并堅定地尋求法律援助。現實生活中,這樣的受害者鳳毛麟角,但即使疊滿了這些buff,也仍然在一個冷漠的社會環境中孤立無援。
《我經過風暴》截圖
從受害者的視角出發,觀眾跟隨著女主角經歷一次次逃離又無處可逃的噩夢。雙方都學醫、打人會避開要害;想裝監控搜集證據,發現自己早已經被監控;家長領導組局求情,好像硬要離婚的是蠻不講理;接警的警察上門說下次注意,居委會調解說和和稀泥……整個社會帶著一種“清官難斷家務事”“寧拆一座廟,不毀一樁婚”的政治正確。何況還有孩子哭著喊著要爸爸,即使離了婚,爸爸不負責,光顧著上門去打媽媽,害得孩子出意外,還能理直氣壯地指責出走的媽媽,“都是你非要鬧離婚……”
《我經過風暴》截圖
影片顯然試圖厘清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權益難以得到維護的原因,借助律師、警察、婦聯工作人員之口,一次次地向觀眾或一本正經或漫不經心地“說明”家暴具有私密性、難以認定。
簡單例舉一兩個身體部位的輕傷認定標準,就能夠體會要得到法律的維護,似乎并不容易。
這些是“輕傷”
顯然,身體感受上受到的傷害,與夠得上被法律保護的傷害,是存在差距的。而當法院要提交證據的時候,你也很難要求被打的人能夠及時做好準備掏出手機、錄音筆,給自己錄音攝像。更別提因為“這是我老婆,這是我們自己家的事”就能強搶拐賣毆打陌生女性的事,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發生。
有童年陰影安嘉和的籠罩,家暴男要超越高山可不容易,吳昱翰的演繹不算有新意,道貌傲岸的衣冠禽獸,外人眼里的謙謙君子甚至老好人,內心住著失控的“巨嬰牌”野獸,善妒、猜疑、控制欲強。一秒鐘翻臉動手,狠辣和變態勁也足夠惡心人了。
一句足以點燃女性觀眾共情的話叫做,“到底怎么樣才能認清一個人啊”“到底怎么樣才敢和一個人結婚啊”。如果說這樣的影片真的激起人內心的恐懼,這份恐懼的真實感在于,它與生活的距離感近在咫尺。洪水猛獸或者意外、戰爭,大多數令人恐懼的事物多少都和我們的日常生活保持著距離感,而來自最親近的人的傷害,連最應該成為安全港灣的“家”都成為傷害的發源地,這樣的不安全感想想都令人窒息。
《我經過風暴》截圖
據說影片取材自上百起真實家暴案件。比影片本身更令人破防的,是結尾放進的那些真實案例的采訪,這些沒有聲嘶力竭,仿佛敘述今天吃什么般日常的經歷講述,她們看起來那么普通,就像鄰家會和你親切打招呼的阿姨,操持家務,生兒育女,但內心深藏著一份一邊自我麻痹,一邊永遠無法抹平的傷痛感。
編劇出身的秦海燕,這是第一次拍電影,曾經操刀《萬里歸途》《刺殺小說家》《找到你》《分手合約》《消失的孩子》等熱門影視劇的秦海燕,對各個類型都有涉足,早年和章明導演合作過《新娘》《結果》《她的名字叫做紅》等多部電影,在作者性和類型敘事上都不偏科。
但作為導演,雖然技術層面的呈現完成度仰賴于在行業積累的主創資源,乍看之下呈現得成熟有秩,但細究之下種種想要表達又終究浮于表面,力圖展現某些社會性根結,又不知是礙于片長還是其他原因束手束腳的別扭,讓影片的觀感并不流暢,甚至作為一個編劇理應最擅長的臺詞,都在某些段落中顯得疲軟和尷尬。例如法庭上的辯護,原本始終不發一言的女主角突然覺醒般涕淚俱下地說出“千萬不要學我,我是你們的底線”這樣讓畫風秒變反家暴宣傳片的臺詞,如果導演是想要一種抽離的間離效果,那就算是成功地把觀眾拉出戲了。
《我經過風暴》截圖
也許正是這種“取材自上百個真實案件”的雜糅感,讓導演想要把太多真實中的殘酷,集中在徐敏陳均這一個家庭中去呈現。于是,前半段病態家庭狀態展現的片段式堆疊,顯得散亂又草率。女主和身邊社會關系中的人,都會在矛盾發生時展現出一種并不符合現實邏輯的“功能性降智”。而父母、律師、孩子等身處案件中的關鍵人員也同樣面目模糊,搖擺不定,雖然頂著一個“girls help girls”的敘事模版,但李律師頂著年輕茫然的天真眼光,一會兒對當事人進行道德審判,一會兒一看傷疤就吐得義憤填膺,一會兒你愛離不離我不該管你,一會兒我辭職也要挺你到底,各種反轉橫跳的立場,不像個律師,反倒想像個近距離的吃瓜網友。
當然,從題材來說,這樣的創作無論如何是值得鼓勵的。同時,需要看到的是,《我經過風暴》與開頭提到的《八角籠中》和《孤注一擲》這些“現實主義”,是兩種不同的“現實主義”。
大爆的兩部電影,都是以現實為基底,輔以類型的敘事方法,在強戲劇邏輯的調度下,提供一種情節劇式的觀影節奏。觀眾一開始被揪著的一顆心,最終會有一個明確情緒宣泄出口,事件能夠得到解決,人物會有獲得某種出路。其中某些“解決”和“化解”危機矛盾的方式,仰賴于極為小概率的功能性事件或人物動機轉變來完成。
而《我經過風暴》在這方面來得更加徹底和無奈,女主角徐敏最后的選擇,令人猝不及防,又似乎全然在情理之中。這不是女性反殺的爽文,這個徹頭徹尾的悲劇里面,沒有出口,沒有爽點,沒有真正的解脫,受害者和加害者們在身份上不斷交織,經過風暴的不僅僅是女主一人。
法庭上一句“媽,您不應該是最理解我的人嗎?”讓兇神惡煞的婆婆無語凝噎,而婆婆一句“忍一忍不就過去了嗎”,是多少“過來人”自我麻痹又繼而轉向PUA旁人的有毒傳導。
《我經過風暴》截圖
影片上映之前,種種電影之外的話題反倒更加出圈。無論是家暴數據引用國別失誤的插曲,或是貼著同一位男藝人標簽的路演嘉賓撞車引發的輿論風波,都和電影中許多潛藏的性別話題一樣容易引火。比起標題黨簡單粗暴的“男的破防了”“女的急了”之類的話題站隊,試圖厘清或窺見施暴者內心潛藏的根源也并非“洗白渣男”,反對家庭暴力并不是厭惡某種性別或反對婚姻。
還是希望電影能夠實現“多一個人看到,就少一個人挨打”的正向效果。即便電影不可能讓施暴者收斂暴戾,或是受害者就能擁有識人的火眼金睛,但社會的關注至少能讓那些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“家務事”有人插手過問,讓社會對受害者更寬容一些,能讓更多背負著思想包袱的人勇于掙脫傷害,找回自己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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